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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相片枫林夜语

“圣诞快乐,张灵玉先生!”


 

张灵玉疲倦地推开临时据点的大门。

他抖掉身上的雪,手上还拎着一包煎饼。刚做完任务,一群人跑得比鸡还快,张灵玉还没有反应过来,自己就成了那个作报告的。

队友们还是有点良心,给他微信发了红包,总共加起来得有三块九毛二。其中,陆玲珑出手最为阔绰,大手一挥给了他一块三毛一。

陆琳补了个四分钱。

这真的太有爱了。张灵玉嘴角抽动。


熬了一个晚上结案,张灵玉早上七点才下班,抱着以德报怨的心理,顺路还买了个煎饼。

回到他、张楚岚和冯宝宝三人的临时据点,张灵玉把饼往桌子上一放,回到房间倒头就睡。醒来已是下午三点。

他从床上坐起身,有股熟悉感包围了他。门外悉悉索索的,似乎是有人来了。


这个据点的隔音实在不太好,住进来的第一晚,他就听见隔壁张楚岚睡觉打呼。

他还听见脚步声,冯宝宝的房门打开了,随后是“咣”的一声,脚步声,房门关上的声音。

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张楚岚那边安静了。


他迷瞪地起来,打开房间门朝客厅看,并在看清的那一瞬间醒了个彻底。

正对着他的是张楚岚,背对着他的则一个粉色的身影,乍一看是陆玲珑,但他张灵玉绝对不会认错。

等等,夏禾为什么要来和张楚岚喝茶?

像一盆凉水浇下来,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。张楚岚看到他,朝他挥挥手:“哟,师叔,醒啦?”

夏禾也扭过身子来。她整个身子都缩在沙发上,只有上半身拧过来。

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,是那种一看就不保暖的蓬蓬款。

“嗨——哎你看我说什么,他不会高兴看到我的。”夏禾说,“喝!”

张楚岚把面前那杯铁观音一饮而尽。

张灵玉直接黑脸。

“楚岚。”他说,“过来一下。”


张楚岚被他拉进房间里。

“她怎么会在这?”张灵玉压着声音问。

张楚岚叹了口气:“给我发了个信息,号码从吕良那里搞的。”

张灵玉盯着他:“给你发什么了?”

张楚岚从兜里掏出手机。

“你们微信都加上了?”张灵玉不可思议。

张楚岚皱着眉头:“我甚至有她的朋友圈权限,这家伙完全不设防。”

“不是,我告诉你,她很危险的。”张灵玉吞了口口水,“她忽然接近你,保不准有什么目——”

张楚岚瞥他一眼。

“你紧张什么啊。”他纳闷道,“我又不会报给公司。”

张灵玉的神色依然很凝重,但肩膀一下子松弛了不少。

少年调出聊天界面。夏禾的头像是她的自拍。侧着身子,粉色长发瀑布一般披下来,轻巧地滑过肩膀。

“你看。”张楚岚说,“‘来找你们过个圣诞节’,‘停战?’,然后我说‘你不怕我报给公司?’”

“然后我说,你又没少和全性搞到一起。我才不怕你。”夏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,就靠在门边,“又不是来找你的。”

她边说,张楚岚边把手机往下划。

张楚岚没继续念,但张灵玉看到了。


张楚岚:那你来找谁?

张楚岚:哦。

张楚岚:靠!不准来!

夏禾:过节啊。玫瑰.微信表情x5

张楚岚:拆尼斯不过洋节!


张楚岚把手机收回去。这下,张灵玉百分百确定这人是故意的。


“嗯哼~总之,刚才聊的很开心。”夏禾冲张楚岚眨眨眼睛,再送个飞吻,“啊,是不是打扰你们了,你们继续,继续昂~”

张楚岚心里怒道:靠!这倒霉娘们!

张灵玉一把抓住他。

张楚岚扭头,果不其然看见张灵玉一脸二次元黑化标准表情。

“你们……聊什么了……?”

“呃……人生和理想,鲜花和伤疤,傲慢与偏见,天津哪一家早饭的糖饼最好吃……张灵玉穿什么牌子的内裤……”

“张!楚!岚!”


“所以,你真的很擅长对付他。”二人被轰出房间,夏禾咬了一口她带来的曲奇饼,悠哉地说。

“彼此彼此。”张楚岚叹气,“我可不敢跟您争第一。”

夏禾吹了声口哨。

“没事。”张楚岚说,“他很快就会出来的。”

“希望吧。”她随意地说,“哎,你们厕所在哪?”


张楚岚前脚刚给人送进卫生间,后脚就听见门哐哐响。他把门开了,陆玲珑像个小火球一样跳进来。

“就你一个来的?”他愣住。

姑娘利落地手一指:“我哥在那。”

好家伙,冯宝宝在外头给车换轮胎,陆琳站在旁边看。

张楚岚眼皮一跳,越过陆玲珑,对外头大喊:“宝儿姐,饼干吃不吃?”

陆玲珑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冯宝宝眨了眨那双卡姿兰大眼睛。

“你给我拿来我就吃。”她说。

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:“张楚岚,有水果不?”

于是张楚岚去冰箱里给她拿水果,顺带问陆玲珑问什么来。

“过节啊!”陆玲珑欢快地说。

“你看。”夏禾刚好从厕所出来,她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,没有直接靠近,“我说吧,圣诞节是很重要的!”

陆玲珑看见厕所冒出一个全性,大骇。

张楚岚看看这边一个粉毛,再看看那边一个粉毛,又想到门外两个黑毛。

“靠!拆尼斯不过洋节!”他愤怒地说。


吱———


张灵玉的房门打开了。


他神情依旧凝固:“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?”

张楚岚正在切水果:“你想出来可以直说,快点过来救救我,好师叔。”

陆玲珑:“啊?哦,哦…哦———!”

“你领悟什么了?”张楚岚无语地从她身边走过。

“啊?”陆玲珑眨眨眼睛,“不是我想的那样吗?”

张楚岚把果盘递给冯宝宝,听到这话脚步一顿:“呃……可能是你想的那样子。”

陆玲珑了悟地点点头,二人往走廊看去,哪里还有玉禾二人的身影。


走廊上,夏禾冲他挑挑眉毛,眼珠子往房间方向滴溜两下。

直男如张灵玉当然看不懂她的眼神语言。夏禾早已料到,一步跨过走廊,把他扯进了房间里。

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不超过两秒。


张灵玉第一个举动自然是质问夏禾问什么要来。他闪烁的神色和皱起的眉头让她想起他们的逃亡时光,那时,张灵玉也是这样盯着树林,时刻提防着……他的同门。

于是夏禾选择一把抱住他。

她那件毛衣很软。手臂缠上来的时候,飞起的绒毛蹭到了他的脖子。

就好像一只小羊抱着他。有一瞬间,张灵玉想。

要就这样掉进她甜蜜的陷阱里吗?

夏禾没给他挣脱的机会,借着张灵玉下意识推开她的力道,她往下一坐。张灵玉被她这一拽,一屁股坐在床上。夏禾趁机把头埋进他的颈窝,叹气一般说了句:“今天不惹你。”

可她的气息就这样绕在他的耳边,变成丝,变成烟。说实话,张灵玉不是很敢相信她,烟是最善变,最危险的东西。它可以化在空气里,下一秒就随着呼吸遍布整具身体。你不知道它何时发作,怎样发作,甚至会不会发作。

无可防御。

他愣在那。

于是夏禾抓住他的手,放到自己的腰上。

张灵玉哽得“呃”了一下。

“这样就好。”她说,“好啦,你放松一点。没必要每次见面都……闹得这么不愉快吧?”

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。”她说,“而且还停战了。”

“你单方面的。”张灵玉说。

夏禾哼了一声,鼻息喷在他的侧颈:“那你把手松开啊?”

张灵玉刚要动,她又把手摁上来,很迅速地找补:“不过上一次叫你打你还真打,我才不信你呢。”

张灵玉叹了一口气。他慢慢能感觉到夏禾的温度了。寒冬十二月,怀中落入一个温暖的东西,任谁都不想撒手。

更何况,这是夏禾。

是他斩不断的情丝,点不灭的朱砂,放不下的另一半灵魂。


“大过节的不玩点啥吗?”陆玲珑提出。

“刚好四个人。”陆琳点了一下,“诶,张真人呢?”

张楚岚眨眨眼睛:“我建议你……”

陆玲珑也说:“呃……不要去打扰他。”

冯宝宝凑过来看了看,又说:“四个人玩啥子咯?”

陆玲珑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盒。

“我带了。”她面色凝重地说,“我虽然不是术士,但我已经算到了这个情况……”


“我带了飞行棋!”


门在飞行棋棋局正激烈的时候被敲响。刚扔完骰子的陆琳被赶去开门,门外是腰上挂着水杯的牛鼻子道士。

“大老王!救我!”张楚岚嚎道,“关键时刻,我手上这个六是用在这架飞机上,还是让最后一架飞机出来!”

“嗬……”王也把帽子挂在玄关,轻巧地跳过沙发,一屁股坐到地毯上。

陆琳在后头喊:“您倒是把门关上啊!”

王也捻着下巴研究了一下棋局,说:“嗯,孙贼,没救了。我建议这个六你顺给下一个人吧,还能积点德。”

张楚岚把停机坪的最后一辆飞机开出去。

冯宝宝掷出一个五,成功把飞机打回老巢。

“回去!”她说。

“宝儿姐已经成功三架了!”陆玲珑播报,“第四架就在门口!”

陆琳骰出一个三,把陆玲珑干回老家。

张楚岚笑出声音。

随后陆琳的蓝机飞过蓝色虚线,又赶到了张楚岚的屁股后面。

他笑不出来了。

王也在他旁边比划:“你看,我说什么,我说没救了吧,我和你说,你要是那个六用在这个上面,他一下就追上你了,咔嚓!死!”

张楚岚推他:“你是不是算卦了?”

“靠,我闲着无聊用内景给人打飞机吗?”王也笑得,“我这叫智商碾压知道吗?”


吱——


张灵玉推开门出来。

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

他不自在地耸肩:“干什么看着我……”

陆玲珑火眼金睛:“怎么就你一个?哦……啊!啊——?”

“姑奶奶,你又领悟什么了。”张楚岚憋着笑意。

张灵玉不自在地抓着手腕:“睡着了。”


“啊?”

“卧槽?”

“什么?是我想的那样吗……”


“不是,你们在说什么?”王也满头问号。


“不是!”张灵玉红着耳朵反驳。


冯宝宝大手一挥,手起棋落,最后一架绿色飞机进笼。

“将军!”她说。


六人坐在客厅里。

张灵玉正帮着陆玲珑叠飞行棋地图,陆玲珑把棋子放进盒子里,边收边说:“我虽然不是术士,但我算到了这个情况……”

陆琳收到她的眼色,伸手进她的大黑包里,抽出一个六角形的棋盘,拎起来的时候还在沙沙响


“我带了跳棋!”陆玲珑说。


事实证明,跳棋虽然有六个角,但真的要六个人玩,混乱程度直逼三战。


“陆琳,你解释一下,你的黑棋为什么会在我橙色的老家里?”

“就,跳过去的啊。”

“听君一席话,如听一席话。”

“谁是绿色?哦师叔是你啊,不是,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
“我动不了,这里堵死了。”

“比晚高峰的东三环还堵,绝了。”

“你们在下跳棋还是做披萨?”

“谁是蓝色?我擦,蓝色怎么要走完了啊?”

“张楚岚,你不要堵我路噻!”

“这是不是宝儿姐今天第一次吃瘪啊?”

“醒醒,你看看谁是蓝色。”

“哦……哦那没事了。”


“我有一个愿望,世界和平。”张灵玉精疲力竭地把最后一个绿棋送出包围圈。


“你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晾在里面吗?”张楚岚越过王也去碰他肩膀。

张灵玉说:“睡得挺熟的,不知道她……昨天做什么去了。”

王也左看看,右看看:“你们在说谁?”

“我去看看吧。”张灵玉站起身来。

张楚岚选择直接调出微信界面。

王也低头,王也看到了。

王也:“卧槽?你师叔这么有出息啊?”


张灵玉回到房间。夏禾正蜷在被子里。她手长脚长,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属实不易。

张灵玉喊了她两声,没反应。他想,逃亡的时候,都不用他叫。他一靠近她就醒了。

于是他拍拍被子,毛球蛄蛹几下,然后,她把手从缝里伸出来。

“拉我。”夏禾的声音还掺着鼻音。张灵玉握住她的手指,稍稍给了点力道,夏禾就像荒草那样把自己晃了起来。

她的头发乱糟糟的,脸也有一点肿。她恍惚地眨了好几下眼睛,抬头迷蒙地问:“我睡了多久?”

“三战打了一小时左右。”张灵玉说。

“什么三战,你是叫我起来逃难吗?”夏禾糯糯地问。

“是。”张灵玉继续说,“你感觉怎么样?手腕怎么淤的?”

夏禾看了一眼自己青紫的手腕,说:“昨天甩手撞门上了。”

“哦。”张灵玉答,“好了,起来吧。”

夏禾揉揉鼻子,又拍了几下脸。力度之大,张灵玉都错愕了。

只见她脸上的水肿迅速消下去。

“这个天穿短裤,你也真的……不会冷吗?”张灵玉嘟囔。

夏禾用手心的温度证明了自己不会冷。

“哎——我有点饿。”她抱住他的手臂,把脑袋也贴上来,轻轻亲了一下。

“有东西吃吗?”她问。

张灵玉说,他去外面问问。


然后,他走出门。


一接触到走廊的新鲜空气,他的脸就和火苗一样红了个彻底。

他试图恢复正常,但是失败了。因为夏禾那声“拉我”在他脑海里开启了循环模式。

“我擦。他人傻了……”王也扶着张楚岚的肩膀,“这就是刮骨刀的力量吗?”

“是爱情的力量啊,爱情!”张楚岚小声说,“你懂个屁啊?”

陆玲珑从他们身后冒出来:“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,小屁孩。”

“切……”


张灵玉平复了一下,随后看向客厅:“我们有吃——你们盯着我看做什么啊!”

“因为你好看呗,还能因为什么。”

房门被拉开,夏禾走出来。她的尾音缱绻地拖着,更是直接把脑袋靠到张灵玉的肩膀上。

这下连冯宝宝都好奇地看过来。夏禾感觉到目光,虽然她很习惯目光,但面对张灵玉的朋友,她竟然感到一丝窘迫。

她迟疑了一会儿,说:“难道因为是我好看?”


据点只有方便面,一把小葱,一点生菜和几片火腿。哦,本来还有苹果,早上被张楚岚削了。

冯宝宝轻车熟路地清点着冰箱,说:“啊,这个份量不够几个人吃诶。”

“有锅吗?”夏禾问。

冯宝宝点点头。

“那去整点干粮回来做吧。”夏禾说。

“你会做饭啊?”张楚岚站在她旁边,捻着下巴问,“你该不会想毒死我——”

夏禾给他一肘子:“我现在想了,咋滴,你要试试看吗,玄幻小说里面,烧得你今晚睡不着觉的那种?”

冯宝宝云淡风轻地说:“不要吧,他睡不着觉动静很大的,我还想睡觉哩。”

夏禾眨眨眼睛:“所以你们是?”

“是隔音很差的关系。”张楚岚迅速地接话。

冯宝宝把冰箱关上:“敲晕他很废铲子的。不过男的晚上确实,炁容易往下流。”

“这个我同意。”夏禾咂咂嘴。


“我还是不懂。”张楚岚靠着冰箱,“你是怎么这么自然地融进来的?”

夏禾耸肩:“说了停战啊。我没有敌意,你不也没有敌意吗。”

张楚岚问:“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?”

夏禾穿上鞋,跟着冯宝宝和陆琳往外走。

“比较擅长得过且过罢了。”她说,“拜拜。”


“你就没点反应吗?”陆玲珑问他,“一点互动没有吗?”

张灵玉差点呛到:“我应该有什么反应?”

“至少和她说句话吧?”陆玲珑说,“她从你房间走出来的诶!”

“那是……”

“她还把头靠在你肩上诶!”王也学着陆玲珑的腔调说。

“那是她……”

“她还特意告诉我昨天是你的生日诶!”张楚岚从身后袭击,一把拍上张灵玉的肩膀,“哎哟你们不要忽然这样讲话,超糗诶。”

张灵玉愣住:“啊?”

“我们都不知道,你早说昨天就不让你去结案了。”张楚岚继续说。

张灵玉:“……我怎么就不相信呢?”

“生日快乐!昨天给你转了一块三毛一,我觉得很有诚意。”陆玲珑说。

二人看向王也。

道长举起双手:“别看我,咋,张真人,我送你一包枸杞干?还是你要西洋参?我真的身无分文!”


“身无分文!”张楚岚夸张地说。

“身无分文!”陆玲珑感叹。

张灵玉拍拍他:“连我都知道您‘身无分文’的故事,您这太见外了。”


他坐在沙发上。陆玲珑打开电视,开始和王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烂片。张楚岚窝在他旁边,享受不用说话的一人时光。他也没说话,脑子里想,对啊,他怎么没点反应呢。

和夏禾单独在房间里的时候,他和她的互动是多么自然。他轻轻把她拉起来,手搭在她的背上,看着她迷糊地眨眼睛——他确定自己的嘴角是往上扬的。

更早一点的时候,他把她抱在怀里,手搭在她的腰上,全身没有一点劲儿告诉他:把她松开。夏禾就这样趴在他身上,静静地睡过去了。然后他看见她手腕的淤痕,还抓住她的手,思忖了好一会儿。

怎么到人前,反倒做不到了呢。

小张道长有些恼火,嘴角向下撇,小幅度地撅了撅嘴。

好在没人发现。


有人发现。


张楚岚拍拍他的腿。

“圣诞节,停战。”他说,“今天,当她不是全性也可以,师叔。”

陆玲珑凑过来:“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,我的嘴很严的,张楚岚可以担保。”

张灵玉左看看右看看。王也被他的目光扫过,手一举:“我不知道,不关我事,发生了啥呀?”

他哑口无言,跌回沙发中心,张了张嘴,最后只说:“谢谢。”

他认真地说:“夏禾……之前一直睡得不是很好。今天能让她睡个好觉,我也觉得……嗯,很安心。”

门铃响起来。张灵玉起身,打开了大门。夏禾手里拎着的袋子被他自然地接过。天色已经变暗了,夏禾贴在他背后,双手往他脖子上捂。

“你不冷吗。”张灵玉没躲。

“冷的。”夏禾说,“快点让我抱抱抱抱——”

张灵玉把袋子往桌上一搁,夏禾环住他的身子,从背后抱了个满怀。


架起锅,先把葱姜蒜炒香,切点洋葱加进去,然后是切碎的泡菜,再然后是一大勺韩式辣酱和更多的拌饭酱。在这期间使唤朋友把配料洗好。海鲜菇,青笋,金针菇,羽衣甘蓝。


“为什么会有羽衣甘蓝?”陆琳边切边问,“感觉是很健身的的东西。”

“你吃了就知道了。”夏禾说,“我真的不骗你。”

张楚岚说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喜欢水煮羽衣甘蓝……”

夏禾抬高声调:“哪里,张灵玉就很喜欢啊。”

世界安静了一秒。

“我……我确实喜欢的。”张灵玉迎着众人的目光说。

陆玲珑感叹:“不愧是……这一代异人中的佼佼者……”


蟹棒,鱼饼,芝士年糕。


“多来点年糕。”陆玲珑,“这玩意儿我能当饭吃。”

陆琳往左踩了两步,然后说:“上一次我们去吃火锅,陆玲珑往里面下的芝士年糕最后全漏了,她哭了一个晚上……我就知道你要打我!”


几块泡面,上面盖芝士。

加水,点火,煮。


“这房子为什么连个餐具都没有?”王也纳闷。

张楚岚掰着指头给他算:“这里平时一般来两个人,加上师叔,最多来三个,然后呢,如果遇上洗碗或者打碎的情况,多一个预备,总共四个碗,公平,合理,保护环境。”

“穷。”王也简明扼要。

张楚岚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悟透了。”

“碗不是问题。”王也看着拿着纸杯吃年糕的陆玲珑,“重要的是筷子只有四双啊!”

二人侧身,看见夏禾自然地接过张灵玉的筷子,给自己夹了一嘴。

“筷子也不是问题。”王也拍拍张楚岚的膝盖,“我的眼睛才有问题。”

冯宝宝给自己煮了锅米饭,刚搬了个凳子坐到他们前面。

“我觉得你再不去吃,有没得饭吃都是问题。”她说。


“靠,最后一根蟹棒!留!给!我!”


陆琳双手举起:“我今天开了一天的门跑了一天的腿切了一晚上甘蓝,我绝不洗碗。”

夏禾战术后仰:“我做的饭。轮不到我洗碗。”

冯宝宝说……嗯,没人敢让她洗。

王也腿一翘:“我是客人!”

陆玲珑被他这句话的正气凛然惊到了。

“我也是客……对不起我做不到,我洗,成了吧?”

厨房传来水声。

众人面前的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走了。张灵玉扎了个马尾,戴着洗碗手套站在水槽前面。

张楚岚凑过去,张灵玉对他说:“今天轮不到你,去玩吧。”

他又说:“总有一个有良心的人会来帮我的,哦,陆姑娘来了。”


当一个人太有良心,就会带动周围没良心的人一起有良心,我们把这个现象称为张灵玉现象。


他们洗完碗,圣诞却依旧没有过去。陆玲珑清清嗓子,说:“我虽然不是术士……”

“但我已经算到了这一切!”

“我带了一部电影!”


“槽点一,这年头谁还带DVD啊?”

“槽点二,你真的选了一部好吉利的电影啊!”

王也和陆琳看着她从包里掏出的一盒《战场上的快乐圣诞》,开始吐槽连击。

“我从我妈的书柜上找着的。”陆玲珑眨眨眼睛,“我想看好久啦!而且我上次来就发现这里有个DVD机了。”

“可是你会用吗?”夏禾蹲下来,开始研究,“感觉已经不是你那个年代……”

“呃,这还是,会的。”陆玲珑说,“拜托,我小时候,听英语还听磁带呢。”


电影播放的时候,夏禾就靠在他肩膀上。

他们一群人越看越往沙发里窝,到最后每个人的身体部位多多少少都有点打架。

“王也是不是睡着了?”有人小声问。

“嘘——”另一个人说。

好神奇。张灵玉看着电影想。也许,圣诞节就是要休战的。就现在,他左边坐着陆琳,右边被夏禾枕着。换作不是今天的随便一天,这两个人有可能平静地坐在一间屋子里吗。

他想起洗碗的时候,夏禾和陆玲珑在水槽边比腿长。说着一些比例之类的话。他听不懂,但夏禾估计很顺手地上手摸了。

因为他听见:“啧,你这个腹肌,哇,不错啊~”

这句他听得懂。

可能是节日的氛围暖融融。他们把手机塞在纸杯里当音响,轻柔的圣诞铃声就从里面飘出来。于是音乐和食物的香气揉在一起,再加上夏禾身上软乎乎的毛衣。她不再是烟了,这一刻她是晨雾,是可以交托的存在。


电影快要结束。已经是死刑犯的原上士把劳伦斯喊住,说:劳伦斯!圣诞快乐!劳伦斯先生,圣诞快乐!

他听到右边传来一声抽泣。

其实很明显。因为大家都很安静。张灵玉能感觉到那一瞬间气氛的转变,大家似乎都有些无所适从。

那可是刮骨刀诶。

但夏禾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。所以张灵玉想,去他的刮骨刀吧。

他伸出手去,握住她的手。

夏禾也拉住他的手指。

他们都没有松手。


直到陆琳怼怼他的左胳膊肘,递过来一包纸巾。张灵玉悄悄往左边看,没有一个人回头,也不知道这包纸巾到底是哪里传过来的。

他当了最后一棒。纸巾交到夏禾手里的时候她没忍住笑了。过了一会儿,她坐起来,四处张望一番,用正常音量问:“垃圾桶在哪?”

“在这在这,姐。”张楚岚给她推过去。

张灵玉捏捏她的手。

夏禾窝回来,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,抱住了他的手臂。


电影结束,冯宝宝看了眼睡着的王也,张楚岚说:“把他弄醒吧。”

于是冯大师一手点穴,点中王大师腰部某个穴位。王也几乎是弹起来,冯宝宝老神在在:“书上说,这个地方痛是肾不好。”

“拜托,大姐,这个地方就叫肾!”王也惨叫。

“对啊。”冯宝宝眨眨眼睛,“所以不好啊。”

“看吧。你就没办法反驳她。”陆琳对张灵玉耳语。

张灵玉点点头。

夏禾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。张灵玉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,正想往那边看,陆琳直接上手,把他的头掰了回来。

“你干什么…”张灵玉无语。

“正骨。”陆琳说,“手艺怎么样。”

张灵玉黑线:“手艺很好,下次不要再正了。”

冯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俩身后。一言不发。


直到他看见火光。


冯宝宝轻轻往外跨了一步。他看见蛋糕上浮夸的烟花蜡烛,迷你仙女棒烧到最后变成一颗心的形状。


他听见夏禾悄悄说:“三,二,一……”


“生日快乐。”大家说。


“和圣诞快乐。”夏禾说,“好了,来吃蛋糕吧。”


那块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呢。说实话,挺好吃的,就是长得很敷衍。夏禾边吃,边和张楚岚争执到底是好看重要还是好吃重要。

张楚岚说,生日蛋糕,好歹有一点装饰显示出诚意吧。

夏禾说,你喜欢吃那种奶油齁死人的东西吗?真的吗?不会吧,我不信。

但是好看和好吃,此刻好像都不重要。张灵玉看着周围一圈,嗯……奇形怪状的人,或者说,朋友。夏禾坐在他们之间,和他们吃着同一块蛋糕,这是可能出现的场景吗?他总感觉这个场景很熟悉,好像在哪里见到过,但又说不出来,可能是梦到过吧。

张楚岚和夏禾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侃。最后,夏禾实在忍不了他了,直接叉起一口蛋糕塞他嘴里。张楚岚大骇,第一个反应便是看向张灵玉。张灵玉眨眨眼睛,天啊。他想,这是真实发生的吗?

“其实我想说。”陆玲珑眨眨眼睛,“沃尔玛的红丝绒,就是真的很好吃,长的确实也,嗯,很像一顿早饭。”

但那不重要。张灵玉想。

长得像早饭,午饭还是晚饭都不重要。

“大家都平平安安的,就好了。”他说。

“这是张真人的生日愿望吗?”王也问。

“嘘——”桌子对面的夏禾冲他眨眨眼睛,“说出来就不灵啦。”


他们收拾好桌子。夏禾坐在那划了一会儿手机。王也的睡觉点到了,陆家兄妹趁机跟着跑路。

朋友们好心地把空间留给他们。


张灵玉忍不住想,夏禾会留下来吗?

但她没有。就像电影里的每一个角色。她越过桌子,勾住他的手,亲了一下他的指尖。

像是被小动物碰了一下。

这个吻告别的意味实在太重。于是张灵玉问她:“你要回去了吗?”

她点点头。

“我还有事情没完成。”夏禾说。

“好吧。”张灵玉说,“我送你出去,要帮你打车吗?”

“我骑摩托来的。”夏禾自然地站起来。

“啊?下小雪了。”张灵玉也站起来,帮她打开门,“你也不怕冷的吗?”

他脚步一顿:“要不然我给你拿件衣服吧?”

夏禾一挑眉毛:“可以啊。”

于是张灵玉回到房间,从行李箱里把最新的一件外套拿出来,披到她身上。

穿上之后,夏禾像只企鹅。他们走出据点的门,安安静静地走了一小段路。走到夏禾停摩托的地方。

“那,再见?”张灵玉迟疑地说。

夏禾从后备箱里抽出她那副黑色的手套,本来利落的动作因为那件企鹅羽绒服,显得有些笨拙。她轻车熟路地戴好,发动,摩托发出嗡嗡的声音。

“再见啦。”她说。

她一条腿还跨在摩托上,就这样张开双手,说:“愣着干什么,抱一个!”

张灵玉慢慢走上去,被她抱了个满怀。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等着夏禾松开他。


“拜拜。”她最后说。


她把头盔一扣,发动了机车。张灵玉就这样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

果然是幻影吗。他忍不住想。今天晚上的事情,果然是一场梦,明天,她又会戴上这副黑手套,头发一散,变成“夏禾”的样子。他也一样,会变回众人眼里的“张灵玉”。过了今晚,就又有“全性”和“正派”了。


直到嗡鸣声忽然消失。夏禾停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,回过头,把头盔打开。


她喊:“张灵玉!”


他像突然醒过来。


“圣诞快乐!”夏禾大声喊,“圣诞快乐!张灵玉先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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